大过贼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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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属分类:故事会2013年

  1.贼瘾难却
  民国初年,涞阳城有家姓“关”的富户,老爷叫关三。据说,他和夫人早年都当过贼。不过令人意想不到的是,已成富绅的关三却不忘本,经常偷偷练习他那偷盗的本事。
  这天,关三又躲在里屋,伸着两指,准备从炉里夹烧红的煤块。这时,夫人走进来,眯着眼问:“哟,大老爷,又练上了?”
  关三手没停,喃喃道:“谁能保证富贵一辈子?万一将来落魄了怎么办?找不到活路,没准咱还得当贼去。勤学苦练的艺儿,怎么能随便荒废呢?”
  夫人笑话他,说:“你呀,就是想过贼瘾。”关三撇撇嘴,“吧嗒”抽口烟,说:“来,咱俩玩一把?”夫人莞尔一笑,转身拎了个镶有玉石的手包,扭着腰肢向前踱步。
  关三立刻读懂了夫人的意思,这是要玩“戏潜”呢!
  江湖上常把行窃归为四类:黑潜、白潜、戏潜和高买。黑潜指的是半夜溜门撬锁,翻墙入户;白潜俗称“扒手”,混闹市、窃财物;制造机会接近对方,轻轻松松巧取宝贝的,是戏潜;不花钱就能在商铺里“买”到东西,是高买。
  戏潜是其中最灵活的一种,关三稍一思忖,计上心来,他紧跟着夫人的步伐,肩膀一歪,夫人被蹭了个趔趄,关三忙捏着嗓子道:“娘子当心,老生冒犯了!”说着,他扬臂托住夫人的杨柳腰,旋身稳住脚步,拉夫人入怀。
  夫人一怔,随即两朵彩云飞上脸颊,等回过神来低头一看,小包虽然仍在自己手里紧紧攥着,上面的玉石却少了三颗。
  关三伸出拳头,露出三颗玉石,沾沾自喜道:“夫人,怎么样啊?”夫人点着关三的鼻子骂道:“死鬼,偷了玉石又吃了豆腐,中上吧。”关三扬声大笑,夫人忙用手堵住关三的嘴:“小心让孩子们听到。”
  话说关三有贼瘾不是没有理由的。他是孤儿,本姓郑,名丢儿,八岁那年被京城神偷“老妖精”收为徒弟。小丢儿天资聪颖,贼道上的活儿一学就会,一练即精,被师傅当成心头肉,没几年,就掏尽了师傅的平生绝学。郑丢儿十六岁那年,老妖精死了,徒子徒孙们便散了伙。郑丢儿带着师傅唯一的女徒弟—他的小师妹浪迹天涯,后来两人就成了两口子。为了生计,依然做贼。俗话说,乱世出盗贼。两人脑子活络、手艺精,十几年下来竟偷了个家财万贯。郑丢儿挺有脑子,虽然偷盗成瘾,但也懂常走夜路会碰鬼的道理,后来就洗手不干了,于是化名关三,隐居涞阳。夫妻俩用积攒的钱财买了个小院,还开了个绸缎庄。关三聪明,干什么琢磨什么,生意越做越大。
  30年后,关家成了涞阳城首屈一指的富户。那小院一扩再扩,变成仪门大院,屋舍华丽轩昂,雇了丫环婆子,养了家丁保镖。不过,此时的关三,虽然已经是孝子贤孙一大片了,但贼瘾一上来,他还是熬不住,常求夫人陪他练习,夫人拗不过,只好依他。当然,这些事情都要背着家人,所以两人大白天老拉着窗帘,引得人们红着脸偷笑。
  2.初遇小贼
  大户人家,自然被贼惦记。为防贼偷,关三极用心。由于他是“内行”,知己知彼,各项措施布置得很专业—院墙比别家垒得高许多,插满玻璃渣子,防止贼跳墙;院外靠墙的树木全部砍掉,防止贼借树上墙;院内墙边地角埋上铁蒺藜,门窗边用细绳拴上铜铃铛……另外,库房的设计、钱柜的安放、护院家丁的巡防路径等,也安排得精妙。
  贼防贼,有趣!关家如此防范,一般的贼是轻易不敢下手的,但也不排除有胆大艺高的前来冒险。
  这一天,一个小贼行窃时,当场被家丁逮个正着。关三打着哈哈走过来,上下打量这个小贼,只见他身量瘦小,面色稚嫩,看上去不出十四五岁,关三很惊讶,目光也多了层好奇,围着那贼转圈看了半天,料想此贼轻功了得。
  这时候,小贼已被家丁们捆成了“粽子”。关三亲自给那贼松绑,而后双手抱拳,请那小贼落座。
  正当小贼满脸疑惑的时候,关三开口了:“能进我院的,都是英雄好汉。如今两条路供你选择:第一,送小兄弟到县衙过堂;第二,小兄弟若有什么偷盗的绝招,就亮一亮。老关稀罕热闹,就当看杂耍,老关高兴了,还要给小兄弟几个钱。”
  小贼望望绳子,再望望关三,琢磨琢磨,自然要选择后者,但这小贼当然不知道关三的底细,就想使个雕虫小技应付一下,糊弄过关。只见他随手捡起两个大铁球,托在手心,旋即轻轻用力,两个白得发亮的大铁球立刻在他的指尖急速旋转起来,足见手指的力道和灵活度。
  没想到,关三有一搭没一搭地瞥一眼,然后闭上了眼。小贼看出关三不满意,问他要来一只鸡蛋,左脚轻轻点地,右脚一跃而起,稳稳当当地在鸡蛋上玩起了金鸡独立,两只铁球照样顶在指尖急速打转。
  这一招让关三竖起了大拇指,大叫一个“好”,接着问:“小兄弟,轻功了得啊,敢问尊姓大名?”
  小贼轻巧地从鸡蛋上下来,作了一个揖:“小的无名无姓,人称‘四两灰’。”说着,接过关三丢来的两个大洋,没待关三再细问,一溜烟没了踪影。
  3.高人不绝
  靠着捉贼放贼,关三见识了不少新鲜玩法,感兴趣的,他就偷偷练习。长此以往,关三博采众长,偷技提高了不少。江湖上也开始盛传:“上了关老爷的眼,不愁没有大洋填。”日子久了,不少盗界高人也摩拳擦掌,跃跃欲试。
  那次,关三捉到一中年盗贼,个子不高,却很健壮,两只眼珠子贼亮,脑门鼓一包,一看就是练家子。抓他时,关家八个保镖被他撂倒了三个,后来撒了个大网才把他罩住。
  屋里点了两支蜡烛,明晃晃的,关三和贼相向而坐,关三问:“敢问高人何方神圣?”那贼没言语,忽然,一支蜡烛悄无声息地灭了;片刻,另一支也灭了。这时,那贼开口了:“老爷,在下‘吹灯鬼’,绝技就是吹灯灭盏!”
  关三一阵欣喜,命人重新点上蜡烛,说:“久仰久仰!可是我并不见你噘嘴憋气朝蜡烛吹气啊,再说离这么老远,能有多大的气流?”
  吹灯鬼笑了,说:“要不怎么叫绝活呢!我这口气,融进了吐纳功法,那气在丹田里打了十八个滚儿,旋了十八个旋儿,再自自然然地喷出来,聚而不散,且一浪高过一浪,这细细的一股气流,便形成了一把剑。”吹灯鬼似是有意卖弄,和关三说话的当儿,蜡烛就又熄灭了。  关三兴奋地连连搓手。这时,吹灯鬼望着桌子上的一摞大洋,说:“老爷,我还想多挣您几个大子儿……我还有个艺儿,老爷能否给指点一二?”
  关三兴致盎然,说:“那我可得好好见识见识。”吹灯鬼说:“老爷,像您这样的大户人家,总得有个密室来藏宝贝吧?可不可领我去?”
  关三点头,就和几个家丁一起把他领向密室。这间密室只一扇小门,若关上,即使大白天也只能从门缝透进一丝光亮。关三把吹灯鬼领到门口,伸手做了个“请”的姿势。吹灯鬼一笑,进了屋。关三关上门,和家丁们提着灯笼在外边等。
  一袋烟的工夫,吹灯鬼出来了,怀里抱着个青花瓷瓶,胳肢窝里夹着一个画轴,说:“老爷的宝贝真不少,可是也有假货啊!这瓶子就是赝品,还有这幅蜀锦卷轴画,仿得挺真,也骗过了老爷。”
  关三呆若木鸡。他当然知道,密室里的东西,也只有这两件是赝品,可这吹灯鬼怎能如此清楚,他急问道:“何以见得?”吹灯鬼说:“这靠的是摸黑辨物的本事。这瓶子,摸起来胎体不均匀,塌胎,况且胎釉粗糙,指扣声音哑,自然是赝品。这幅画嘛,单凭丝线的单双、粗细和密度,就不难判别真伪。”
  关三一听,欣喜地挽起吹灯鬼的手臂,重回堂屋,又让人托出一摞大洋,还摆了酒席,请他痛饮。那吹灯鬼也是性情中人,遇到关三这个知音,很高兴,再加上酒劲,越说越兴奋:“盗亦有道,我也是个讲信誉的人,老爷待我不薄,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。”说着,就把练习吹灯灭盏和摸黑辨物的诀窍告诉关三,末了还说:“这两种功夫,极是难练。特别是吹灯灭盏,要先打通周身血脉,更要融入武学功夫,越年轻健壮越好。”他望一眼瘦瘦的关三,连连摇头,说:“老爷一把年纪,又如此瘦弱……”关三忽地站起身,用拳头把干瘦的胸脯擂得山响。
  就这样,关三练起了吹灯灭盏,先是练吐纳功法,他把擀面杖的一头顶在墙上,一头抵住自己的丹田。接着练习憋气和聚气,他找来一根向日葵秆,每日对着用嘴吹气,练得差不多了,再吹筷子般粗细的竹管。
  接下来练摸黑辨物,关键靠一双手。为了练手感,关三用秘制药水把手泡得又软又白,每天摸无数东西—凉的、热的、尖的、圆的、方的、扁的、青瓷白玉、金杯银盏……
  老天不负有心人,关三苦练两年,直到有一天,他在离自己两丈的地方点了一排蜡烛,“呼”的一声,烛光瞬间全灭。紧接着,关三闭着眼睛,平伸双掌,夫人给他手指肚上放上两根头发丝,一根长一根短,关三说:“右手沉些。”夫人看看,右手果真就是长头发……
  夫人说:“行了,你已经是天下第一了。”关三却摇摇头。
  4.特殊来客
  这一夜,起风了,树叶被刮得山响。贼都知道“偷风不偷雨”,遇到这样的天气,关家防范更严。果然,到了后半夜,来“客”了。
  这个贼看上去已有七老八十,瘦成了一把骨头,连家丁都不忍心把绳子勒紧。关三命人把那贼带到堂屋。大概是累坏了,老贼进门就瘫在了地上,连声咳嗽。关三不忍心,就让人把他搀到椅子上,亲自松了绑,说:“老哥,多大年纪了,还做贼?一准儿是遇到了难处。”老贼微闭着眼睛,并不直视关三,只是点点头。关三说:“本该把你送去过堂,但见你一把年纪了,我也就做回好人。”
  关三捏起一个“袁大头”扔过去,老贼稳稳地接了,毫无表情地望望关三。关三又捏起两块,说:“老哥若不想无功受禄,可以露露艺,算是让我们大家开开眼。哄得我高兴了,钱还加。”说着,掂掂大洋,扔过去。
  老贼伸手,三个大洋“当啷”砸在一起。老贼脸上竟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,眼睛微闭着,半天才说:“真的?不送我见官?还给我钱?”夫人答了话:“我们老头子就喜欢过贼瘾,当然是真。”
  老贼低头不语,点点头,站起身,说:“老爷,谢谢您!我给您点支烟。”说罢,凑上前去。
  点完烟,老贼张开手,亮出掌心一枚金光闪闪的戒指,说:“老爷,您的玩意儿,请收好。”
  关三接过,把戒指戴回手上,脸上平展得似碗里的水,还打了个哈欠。老贼停下来,低头一阵咳嗽。
  其实关三已隐约感觉到,这老贼一定是贼道顶尖高手。刚才摘他戒指的利索劲儿,就远在自己之上。还有,那蔫皮虱子般木然的表情,微闭的双眼……如此超乎寻常!想到这,关三兴奋起来,他缓缓站起身,搓搓手,说:“也罢!看你病恹恹的可怜劲儿,我就积积德。”说着就叫管家托出十块大洋。
  关三接过那盘大洋,朝老贼一晃,然后走出大门,把洋钱朝天一撒,大洋“当啷当啷”落了一地。
  关三扭头对老贼说:“老哥若不嫌弃,就把这银钱拿走!只是不可大摇大摆地拿啊,老哥要使些手段!”
  关三笑着,直视着老贼微闭的双眼,不说话。
  老贼低头思索半天,说:“老爷说的可当真?”“当真!”
  老贼忽然长叹一声:“也罢也罢!若不是得了这该死的痨病需钱诊治,我这手艺是不会轻易露的。”说着就又是一阵咳。
  “不过,”老贼顿了顿说,“不瞒老爷说,我这连惊带吓的,已是头昏脑涨乱了方寸。我先到院子走走,接接地气,可好?”关三眼睛一亮,点了点头。
  此时,老贼那原本微闭的双眼忽然睁大,放射出别样的光芒,他甩掉两只鞋子,光着脚丫子走了出去。
  关三心里暗叫一声“来了—”兴奋得两眼放光,随老贼走了出去。
  5.绝技之巅
  此时,云雾正隐了新月,灯笼把院子照得影影绰绰。几个家丁围院墙站了一圈,防止老贼逃脱。只见老贼伸伸腰,开始悠闲地在院中散步,旁若无人,走走停停,停停走走,时而举头望月,时而低头沉思,像一个忧伤的诗人。老贼偶尔猫了下腰,众人的眼珠子就睁大了一倍,谁知他只是用手在后背挠挠痒,咳嗽一阵,就又挺直了腰。
  众人一脸茫然。这时,老贼忽然双脚一摆,踏来一阵疾风,之后开始杂乱无章地游走,灵动似八卦,柔软似太极,且越走越疾,如一枚陀螺左转右旋,飘东飘西,忽南忽北,院中就荡起一股轻风,一撩一撩地扑人脸颊。众人惊愕,不禁纷纷叫好。旋即,老贼步子却又缓了下来,飘飘荡荡如一片落叶……  关三早已看痴了双眼。
  这时候老贼倏地停下来,不说话,只直直地往回走,众人忙闪开一条道。老贼重回堂屋,站定,再挪脚窝去寻鞋,众人一看他刚才站过的地方,个个目瞪口呆—地上整整齐齐码放着两排大洋。
  关三一下子把那老贼按在椅子上,抄起他两脚一看—老贼每个脚板上,各有一个肉窝。
  “脚盗—这就是传说中的脚盗啊!”关三兴奋地喊起来。
  是啊,脚盗!世上独一无二的神偷绝技。早年关三还叫郑丢儿的时候,听师傅老妖精提起过脚盗。那时候,他觉得除了师傅,自己在贼道上已是天下无双。老妖精看出了徒弟脸上的那点傲气,摇摇头,长叹一声说:“咱师徒的艺儿该是一流了,只不过天外有天。咱还有一样学不到的玩意儿,那就是脚盗。不过,我只是听说天底下有这种绝技,却无缘见到,也许,这艺儿绝了。”
  其实,关三看出老贼是贼道高手,脑子里不知怎么就忽地蹦出“脚盗”两个字。把那十块大洋抛出去,自然是想引出这门绝技,但关三知道,要想寻到这门绝技,无异于大海捞针,也许正像师傅说的那样,这艺儿也许早绝了。如今,这“针”竟被他捞着了……
  “老爷也知道脚盗?”
  关三发觉失态,忙说:“我也是翻看古书,才得知世上有这门绝学。”
  老贼双眼放出夺目的光芒,说:“这世上,除了我,恐怕无人再会这项绝技了。实不相瞒,在下人称‘钱旋子’,可惜得了痨病,活不了多久了。之前听我的两个徒儿四两灰、吹灯鬼提及关老爷技高博知、慷慨仗义,若不是亲眼相见,我还真不敢相信,佩服佩服!若不来会一会关老爷,此生有憾啊!”
  关三一听恍然大悟,他之前也怀疑过自家的保镖护院功力见长得那么快,连四两灰、吹灯鬼和钱旋子这种高人都能抓住,殊不知是他们师徒三人自投罗网,以盗会友而来。想到这,关三连连说:“关某钦佩不已!想必我的爱好您也知晓,老哥可否将脚盗技艺教与我?”
  老贼沉吟了许久,说:“好!绝了,难得遇上知音啊,老朽索性就传给你。但老爷只可玩乐,切不可以此偷盗,如何?”
  关三闻听,大喜,低头便拜。老贼慌忙拦住:“哪有拜盗贼的道理!不过,这艺儿和我那徒弟们的把戏不同,非一二十年学不来,吹灯鬼跟我十年了,脚盗功夫照样还没入门;四两灰就更别说了,老爷也是几十岁的人了……”
  关三生怕他反悔,忙说:“无妨,无妨!”赶忙又让管家托出一摞大洋。老贼说:“好吧!”
  关三示意众人离开。众人走后,老贼把嘴贴在关三耳边说了半天,关三边听边点头。
  6.一语惊天
  关三掌握了脚盗的秘诀,如获至宝,自此便废寝忘食地练习。为了脚底长窝,关三光着脚丫,脚下垫上小石头,大冬天就踩在冰冷地上,脚底都被磨肿了,但仍练得无怨无悔、有滋有味。
  过去关三偷偷练贼艺,一定程度上有玩的心理,并没有过多劳神费力,即便练吹灯灭盏和摸黑辨物时,也没有穷尽心血,但如今练脚盗,却是大过贼瘾,迷成了魔怔。白天练、晚上练,半夜做梦都踢腾脚丫子。如此这般,正事耽误不说,老胳膊老腿能受得了?夫人着急又害怕,一天劝八回,关三却只当刮了八次耳旁风,夫人真是无奈又苦恼。
  这天正好是关三六十大寿。中午寿宴,关三多喝了几杯,晚上关上房门,很兴奋,就又要夫人陪他练习贼艺。夫人又劝:“你说艺不压身,怕将来落魄了,重新端那饭碗,只是这饭碗是见不得天日的。你看那钱旋子师徒三个,哪个技艺不在你我之上?不也如此这般……”
  关三哪里听得进,夫人不陪,就自己练。夫人见他光着脚折腾,心里闹腾了好半天,就把他拉到了厨房里。关三不解其意,夫人说:“这次你来演偷东西,被人追赶,跑到这里,但主人搜到这里,往哪里藏?”
  关三望望四周,厨房里只有灶台、案板、柜橱、水缸,还有一堆柴火。关三看看灶台,摇头;望望柜橱,摇头;看看水缸,摇头—竟找不到一个藏身的地方。关三望望夫人,一脸茫然。
  夫人嘻嘻一笑,忽然撩起裙裾,虚点脚尖,动如脱兔,“噌”地蹿到水缸前,双手一拄缸沿,整个身子没进了水中。
  关三先是一愣,然后指着夫人笑了:“难道你躲在水缸里别人就看不见么?”
  夫人“扑哧”一笑,把缸里的水瓢往头上一扣。从上面一望,只能看见倒扣的水瓢。夫人身子没在水中,脑袋却在水外,呼吸自如。
  关三傻了眼。
  夫人“哗啦”跨出来,拧着裙摆上的水,说:“老爷,恕我直言。你练的艺儿再高,即便我们将来真的再走老路,也是使不上的。”关三不解。
  夫人缓缓地说:“为贼,除了高超的贼艺,更重要的是心理。偷盗险象环生,急中生智方可柳暗花明、转危为安。”
  关三像看陌生人一样注视着夫人。
  “你苦练贼艺,但你有没有想到,你的贼艺,是在非常安全的环境下练就的,有游戏的心理。若有一天,你真的命悬一线,定会不知所措,更不会急中生智。其实,刚才躲水缸的办法并不新鲜高明,或许在你看来根本是不入流的雕虫小计,可你却没想起来,那是因为你没‘急’,所以就没生出‘智’。话说回来,你现在学贼艺如果只是为了玩乐,倒也罢;如果为了谋生,根本就毫无用处。我们已经改邪归正,就不要老回头想那‘邪’。哪如安安稳稳过日子,往‘正’里奔好?”
  关三怔住了,好半天,才回过神来,朝夫人竖起了大拇指。
  自此,关三就慢慢地断了练贼艺的念想,恢复了正常生活,一心一意朝前奔日子。只是苦了那些被捉到的贼,除了老弱病残被他轻纵外,其他的都被他送到衙门打了屁股。当然,钱旋子师徒三人也再没来过,渐渐地成了江湖上的一个传说,那些绝技,也终究是失传了。
  再后来,关三夫妇皆高寿,活过九十,无疾而终。

(作者:李永生 来源:《故事会》杂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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