假意真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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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属分类:故事会2008年

新来的保姆总是用异样的目光打量家中的孩子,而她的言行也让人疑窦丛生,一天,孩子失踪了……
  
  1. 奇怪女人
  
  赵云程是一位知名企业家,妻子夏文欣是他的大学校友,在一家出版社任职。这个事业有成婚姻幸福的男人,不知被多少人羡慕和嫉妒,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,赵云程也有自己的烦心事,最让他头疼的就是独生儿子赵晨阳。
  假意真情
  刚过十岁生日的晨阳性格执拗蛮横,行事骄纵任性,富家子弟的不良习气沾了不少,眼里只有自己没有别人。赵云程不知训诫过他多少次了,根本没有多大作用,一棵已经长歪的树,哪能那么容易扳直?
  其实赵云程也清楚,孩子变成现在这样,作为父母他们难辞其咎,他整天忙得不可开交,虽然给孩子提供了优裕的物质条件,却没能尽到一个父亲的管教之责,而妻子的工作也很忙,孩子平时的饮食起居,完全是由保姆照顾的。
  这些年到底换了多少个保姆,赵云程自己也记不清了。保姆们都因忍受不了赵晨阳的少爷脾气,最后都是主动辞职走人的。
  现任保姆叫小麦,是个年轻女孩儿,也许是出身贫苦的她习惯了忍辱负重,对晨阳的百般欺侮,她都选择了默默承受,从来没向赵云程夫妇诉过一声苦,这让赵云程心里非常过意不去。
  这天早上,晨阳吃罢早饭,背着书包去上学了。过了一会儿,赵云程开车出去,却看见晨阳在别墅大门外,正指手划脚地呵斥一个女人。这个女人看上去三十来岁,面容清秀,衣衫整洁,面对晨阳的声色俱厉的呵斥,她不言不语,只是呆呆地看着晨阳。
  赵云程停车下去,喝住儿子。晨阳一脸的不服气,说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,原来这几天晨阳出门时,老是感觉有人在暗中偷看自己,于是就留了心,刚才一出大门,他便来了个突然出击,冲到一棵大树后,把这个女人揪了出来。
  赵云程沉着脸训斥儿子:“有话不能好好说吗?怎么说人家也是你的长辈,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?别人看见了会骂你没家教。好了,你先去上学吧,回来我再找你算账。”
  晨阳气鼓鼓地走后,赵云程很客气地对那女人说:“如果现在没事的话,可以请你去我家里坐坐吗?”
  赵云程刚出现时,那女人显得有些惊慌失措,但现在她的神情已经镇定下来,她跟着赵云程来到客厅坐下,没等赵云程开口询问,她便轻轻叹息一声说道:“其实不怪您孩子,是我太失礼了,这件事说来话长。”
  于是,那女人神色黯然地讲了起来。
  这个女人叫林兰,今年三十岁,老家在滇西北的一个山村。她的婚姻非常不幸,丈夫性格粗暴,好赌嗜酒,赌输了喝醉了就拿她发泄,非打即骂,后来她忍无可忍,就不顾这个男人的百般威胁,毅然和他离了婚,回到了娘家,唯一让她放心不下的就是年幼的儿子。
  让林兰没想到的是,那男人为了报复她,竟然带着孩子离开了村子,一去三年不知所踪。三年来,她想儿子都快想疯了。直到最近,才有一位在外打工的村里人告诉她,他在深圳曾见过她的前夫。林兰一听,不假思索地带上所有的积蓄,来到深圳。可是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农村女子,想在一座陌生的城市找到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?几个月下来非但一无所获,身上带的钱也所剩无几了。
  一天,林兰从一幢私家别墅门前经过时,看见从大门里走出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。这个男孩和她儿子年纪差不多,容貌和神情也有几分相似。看着男孩一蹦一跳走远的背影,林兰的眼睛不知不觉湿润了,明知道这个男孩和自己的儿子毫无关系,她还是会经常情不自禁地躲在树后偷看他,就是为了释放一下压抑三年之久的思子之情。
  赵云程听完她的讲述,深感同情地说:“可怜天下父母心呀!林女士,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?是留下来继续找,还是先回去再说?”
  林兰低着头说道:“不找到儿子我是不会回去的,大哥,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好心人,你能不能帮我一把?您的家业这么大,佣人肯定是少不了的,能不能把我收留下来,我只有先把自己安顿好了,才能够继续找儿子啊。”
  赵云程虽然觉得家里并不缺人手,但想到林兰现在走投无路,如果袖手旁观的话,未免有违自己做人的原则,于是他略一迟疑后说道:“既然这样你就暂时留下来吧,找儿子的事我会想办法帮你,毕竟我在这里认识的人多一些。”
  晚上,夏文欣下班回到家,看到儿子坐在电脑前玩游戏,一个陌生女人正在用抹布擦拭客厅的一个青瓷花瓶,但她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盯在晨阳身上,一见夏文欣进来,她忙不迭地将目光移开。
  见此情景,夏文欣顿生疑云,等赵云程回来,听他说了林兰的来历,她的眉头不由紧皱起来:“云程,你做事一向谨慎周到,这次怎么这么轻率?这个女人来历不明,行为可疑,这样贸然把她留在家里,万一出了事想找她都没地方找。”
  赵云程笑道:“你多虑了,现在这个世道的确人心难测,但也不能把所有人都想象成坏人,林兰现在正需要帮助,我们不能袖手不管。”
  夏文欣仍然眉头紧锁,道:“可是她看晨阳时那种奇怪的眼神,让我有种非常不安的感觉。”赵云程又笑了笑说:“这个我可以帮她解释,林兰有三年多没见过自己的儿子,想儿子都快想出病来了,这种郁积的情感需要一个出口,她很大程度上是把晨阳当成自己儿子了。同样作为一个母亲,你应该能理解她的感受。”
  夏文欣轻声自语道:“是这样吗?”她神情凝重地摇摇头,“我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,我会交代小麦,要她多留意一点,涉及晨阳的事,我不能有丝毫疏忽。”
  
  2. 惊心绑架
  
  如果说赵云程对妻子的怀疑不以为然,那么接下来小麦的汇报就不能不引起他的重视了。小麦说,几天来她通过细心观察,发现林兰身上的疑点越来越多:她暗中窥视晨阳,经常偷偷尾随在晨阳身后,有时还神情诡秘地往外打电话,有一次小麦还看见她躲在别墅外一棵大树后,和一个陌生男人鬼鬼祟祟地交头接耳。
  听了小麦的汇报,赵云程心里也没底了,他决定亲自试探一下。他把林兰叫来,以帮她找儿子为由,详细问她儿子的情况,并要她提供几张儿子的照片。赵云程发现,自己问得越深入,林兰的神情就越慌乱,说话吞吞吐吐,眼神躲躲闪闪,一副心虚的样子,她拿不出儿子的照片,说是从未给儿子拍过照。
  尽管赵云程心里疑窦丛生,但他还是没有贸然将林兰赶走,他想也许林兰是另有隐情,还是再观察一段时间再说,以免冤枉了好人。
  这天晚上赵云程正在陪一位重要客户,夏文欣打来电话,她带着哭腔说道:“晨阳到现在还没回来,那个林兰也不见了,我都快要急死了……”她的声音充满恐惧,“你说晨阳他会不会……云程你快点回来啊……”
  赵云程一听脸色都变了,他跟那位客户打了个招呼,急急开车往回赶。这时下起了雨,路上行人几近绝迹,电闪雷鸣将夜色映得忽明忽暗,整个世界仿佛充满了一种不祥的气息。
  赵云程远远便看见妻子失魂落魄地站在别墅前,同样一脸焦虑的小麦在旁边给她撑着伞。赵云程停车下去后,夏文欣哭着埋怨丈夫:“我说不能相信那个女人,你就是不听,现在可好了……晨阳要有个三长两短,我也没法活了……”
  赵云程只能尽量宽慰妻子,劝她回家去等着,临走前他叮嘱小麦:“文欣的情绪不够稳定,麻烦你帮我照顾她。”
  小麦用力点头道:“您快点去找晨阳吧,文欣姐就交给我了,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,晨阳一定会平安无事的。”
  赵云程急忙进车,掉转车头冲进茫茫雨幕中。他边开车边打电话,召集了很多亲朋好友,大家分头行动,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四处搜寻,可是几十个人一直找到天亮都一无所获,晨阳好像在这个雨夜里消失了。
  赵云程筋疲力竭地回到家,面对着精神接近崩溃的妻子,他连劝慰的力气都没有了,两个人就这么呆呆地对坐着,小麦端着做好的早饭过来,轻声劝道:“再着急也得吃饭呀,要不然晨阳还没找到,自己的身体先被拖垮了。”小麦劝了好几遍,可他们哪能吃得下去?就在这时,电话突然响了,赵云程一把抓起话筒,“喂”了几声,那边没有回答,却传来一个孩子的哭叫声,赵云程一听正是儿子的声音,他刚叫了一声“晨阳”,哭叫声便戛然而止了。
  接着,一个阴沉沉的男人声音响了起来:“是赵老板吧?您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了,不过一个人吃独食就不太好了。兄弟们最近手头紧,想跟您借俩钱花花,限你在今天下午两点之前,筹齐三百万现金赎回你儿子,不要讨价还价,你的家底我们清楚,交货地点在……”
  到现在赵云程终于不得不承认,自己错信了一个面善心毒的女人,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,这是一次蓄谋已久的绑架,那个女人先想方设法接近晨阳,然后再和同伙里应外合劫走孩子。赵云程沉声道:“林兰呢?你让她和我说话!”
  绑匪怪笑一声道:“林姐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了,接下来就是我们兄弟的事了。记着,如果你胆敢报警或耍什么花招,就等着给你儿子收尸吧!别忘了,钱没有了还能再赚,儿子的命可只有一条,这世上什么都有,就是没有卖后悔药的……”
  赵云程重重地放下电话,接着又拿起电话准备报警。夏文欣赶紧抓住丈夫的胳膊,声音发抖地说:“不行啊云程,万一要让那帮人知道我们报了警,他们会杀了晨阳的,我真的好害怕……”
  小麦也急切地说道:“文欣姐说得没错,您可要想好了再做,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,什么事都做得出来,我有一个老乡也是做保姆的,那次她主人家的孩子被一伙人绑架,那家人偷偷去报了警,没承想不知怎么被绑匪察觉了,结果孩子被那伙人用绳子活活勒死了……”
  赵云程脸色铁青,在客厅里走来走去,一向行事果断的他,此刻却陷入了两难,但他犹豫片刻后,终于拿定了主意,毅然说道:“文欣,你知道我一贯的性格,从来不肯向邪恶低头,现在无论是否报警,晨阳都免不了会有危险,与其把赌注押在绑匪的信用上,不如相信警方和正义的力量,晨阳能不能逢凶化吉,只好看他的造化了。”
  假意真情
  三个小时后,赵云程提着一只皮箱,出现在火车站的钟楼下,这是绑匪指定的交易地点。钟楼四周的建筑物里,几十名刑警已经预先设伏,远处的摩的司机和商贩,也是警察装扮的。网已经张开,就等目标出现了。
  但绑匪并没有如期现身,赵云程正等得暗自心焦时,他的手机响了,接通后传出绑匪阴冷的声音:“赵老板,辛苦了!”
  赵云程说道:“钱我已经带来了,你快点来完成交易,放了我儿子!”“是吗?”绑匪冷笑一声道,“可惜我改变主意了,把钱给你儿子留着,准备给他办后事用吧!”
  赵云程一听,大惊失色,对着手机大声道:“你到底什么意思?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?”绑匪阴森森地说道:“别怪我把事做得太绝,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,我警告过你不准报警的!”
  赵云程怀疑绑匪是在诈自己,急忙说道:“你不要疑神疑鬼,三百万虽然不是个小数目,但跟我儿子的性命相比不值一提,我没有报警,你不要莽撞行事!”
  绑匪厉声喝道:“少跟我来这一套,有没有报警,你自己心里最清楚!我不会冤枉你的。姓赵的,你记着,是你逼我杀死你儿子,是你自己把他送上黄泉路的……”
  手机从赵云程手中缓缓滑落,他面如死灰地站在那里。发现情势不对的警察们迅速聚拢过来,问清情况后一个个神情严峻,其中一个警察问领头的刑警队长:“难道我们的身份被绑匪察觉到了?”
  队长沉吟道:“应该不会,到目前为止,我们所做的只是在周围便衣设伏,并没有采取任何有可能暴露的行动,就算绑匪藏身暗处,做贼心虚有所怀疑,也绝不至于那么肯定,更不会断然撕票。要知道绑匪铤而走险完全是为了钱,不会轻易下出那种两败俱伤的死棋,根据现有的情况分析,我认为最大的可能是走漏了风声。”
  队长要赵云程回想一下,知道他报警的都有谁,赵云程沉默良久,缓缓说道:“除了我们夫妻俩,就只有一个人知道了,难道会是她……”
  
  3. 舍命卫护
  
  夏文欣一见丈夫和警察进来,噌地站起身,眼神中交织着希望和恐惧。她既渴望得到儿子获救的消息,又害怕听到可怕的噩耗,她紧张得连问都不敢问出口,只是神情木然地看着所有人。
  赵云程避开了妻子的目光,问道:“小麦呢?她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吗?”“她早就出去了,说是在家等得心急,想去外面等你们,不知怎的到现在还没回来…”
  赵云程背脊一阵发凉,心想:如果小麦真在外面等着,他们不可能遇不到,看来警察的推断没错,问题果然出在了这个小保姆身上。直到此刻赵云程才恍然意识到,事发后小麦那种过度关切,其实是一种欲盖弥彰的表演。
  得知儿子可能已经遭遇不测,夏文欣一下子昏死过去,等到苏醒过来,她死死揪住赵云程,撕心裂肺地哭喊道:“这不可能,晨阳不会死,晨阳不会死的……”
  赵云程慢慢闭上眼,面孔扭曲,声音嘶哑:“我知道你无法承受这种打击,其实我何尝不是这样?但我们不得不面对现实,晨阳他恐怕真的已经……”
  刚说到这儿,门外突然传来由远及近的急促脚步声,接着响起剧烈的敲门声,夹杂着一个孩子的尖声呼喊,一个警察赶忙打开门,赵云程和夏文欣同时发出一声惊喜的叫声:“晨阳!”
  夏文欣扑上前去,将儿子紧紧搂入怀中,失声痛哭道:“谢天谢地,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……”
  晨阳从母亲怀里挣脱出来,大口喘着气急切地说:“快点去救林阿姨啊!她为了救我,被那个坏蛋捅了好多刀,流了好多血……你们快去救她,不要让她死啊……”
  赵云程和警察们顾不得多问,迅速上车,由晨阳指路,向出事地点赶去,路上,惊魂未定的晨阳讲述了事情的整个经过。
  昨天下午,晨阳放学回家,快到家门囗时,一辆面包车突然停在他的身旁,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打开车门跳下来,一把揪住晨阳就往车里拖。晨阳吓得拼命反抗,大声呼救,这时不远处的林兰见了,发疯一般猛扑过来。在车门已经关上一半时,她硬生生地挤进车内,不顾一切地抱住晨阳,一副豁出性命的架势,想把他从男人手里抢过来。厮打中男人急了眼,狠狠掐住林兰脖子,直到将她掐昏过去才松开手。
  男人取出绳子绑住两人的手脚,开车来到郊外一座废弃的工地,将吓瘫了的晨阳和失去知觉的林兰关在一间库房里,锁上了那两扇沉重的大门。
  这时天色已经黑下来,库房里暗影幢幢、阴气森森,不时传出令人心悸的响声。晨阳从小养尊处优,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?他吓得身体缩成一团,双腿瑟瑟发抖,牙齿咯咯打战,恐惧到了极点。
  就在这时,黑暗中忽然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:“晨阳,现在害怕是没有用的,你是个男孩子,遇事要坚强一点,你父母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,绑架你的恶人也一定逃不过法律的严惩。”
  晨阳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趾高气扬,他带着哭腔颤声说道:“可是我真的很害怕,林阿姨,你说那个人会不会杀了我?”
  林兰的声音不高,却说得斩钉截铁:“你放心,只要林阿姨有一口气在,决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伤害你。”
  有生以来,晨阳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感激:“林阿姨,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?我以前一直对你那样不礼貌。”
  黑暗中看不见林兰的表情,她沉默好久后才发出一声叹息。
  为了缓解晨阳的恐惧,帮他度过这个难挨的夜晚,林兰让晨阳靠在自己身上,给晨阳讲起了她家乡很多有趣的事儿,讲起了农村孩子的玩耍游戏方式。在城市长大的晨阳对这些闻所未闻,听得津津有味,还不时提问,似乎忘了身处何地,他一脸向往地说:“林阿姨,以后你领我去你们那玩儿好吗?”林兰说:“好的,咱一言为定。”
  在林兰的抚慰下,晨阳靠在她身上,沉沉地睡着了,醒来时天已大亮,一夜未睡的林兰低声对晨阳说:“我们不能坐以待毙,要想办法自救才行。”她打量了一下整座仓库,目光落在了一个方形的水泥柱子上,手脚被反绑的她艰难地一点点挪过去,在柱子棱角上用力磨着绳子,磨得手背鲜血淋漓,终于磨断了手腕上的绳子。晨阳发出低声的欢呼,但他很快发现,虽然他们摆脱了束缚,却仍然无法逃出去。仓库大门锁得严严实实,窗户上也安着密密的铁栅栏,他们无隙可乘,插翅难飞。晨阳一脸沮丧,再次陷入了绝望。
  这时,外面突然传来“噔噔噔”很重的脚步声,林兰一惊,急忙拉着晨阳回到原位,捡起绳子缠在自己和晨阳小腿上,两人反背双手坐在地上,装出仍被捆着的假相。两人刚准备停当,门被“轰隆”一声打开,绑匪凶神恶煞般地站在门口,手中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。
  绑匪一脸杀气地瞪着晨阳,恶狠狠地吼道:“别怪老子心狠手辣,既然你爹要舍命保财,老子就成全了他!做了鬼别来找我……”说着举刀直奔晨阳,晨阳惊恐地跳起来,绳子散落一地。绑匪愣了一下,再次举刀朝晨阳逼近。眼看晨阳就要丧身刀下,地上的林兰突然猛扑上前,拼命抱住绑匪的双腿, 大声叫道:“晨阳快跑……”
  绑匪使劲用脚踢她,想甩开她,但林兰不知哪来的力气,双臂像一个铁箍,死死地抱住他的双腿不放,晨阳被吓傻了,呆呆地站着、看着。林兰急得冲着晨阳大声嘶吼:“快跑啊!再磨蹭就来不及了……”
  晨阳哭着奔出了仓库,再回过头时看到的是血腥一幕。气急败坏的绑匪挥刀朝林兰连连猛刺,血光迸溅中林兰发出声声惨叫,但她仍然死命抱着绑匪的双腿不放。
  警方很快赶到事发地点,将倒在血泊中的林兰抬上警车。林兰身中数刀,失血很多,被送到医院时,已经命悬一线,好在由于当时她是伏地的姿势,所中刀伤全在肩背处,未伤及要害,最终经过急救,还是捡回了一条命。
  那名绑匪在潜逃三个月后被缉拿归案,同时落网的还有那个表面单纯、心机很深的保姆小麦,案情至此彻底水落石出,原来那个绑匪是小麦的男友,这起绑架案是由小麦一手策划的。
  出身贫苦的小麦心性很强,来到赵家做保姆后,对主人家的豪富景象,既怀着强烈的嫉妒,又带有很深的敌视,而晨阳对她的肆意欺侮,更激发了她内心的仇恨。在贪欲和报复心理的双重驱使下,小麦产生了一个孤注一掷的想法—绑架晨阳!敲到一大笔钱后,和男友远走高飞。
  小麦的男友也是个有着强烈仇富情结,却又做梦都想成为有钱人的主儿,小麦的计划让他无比亢奋,不断催促她快点行动,但小麦始终心存顾虑,她很清楚,作为晨阳的保姆,自己的目标太明显,一旦晨阳出事,自己很容易成为被怀疑的对象。
  假意真情
  林兰的出现给小麦提供了天赐良机,她对晨阳那种令人费解的关注之情,在引起夏文欣疑心的情况下,却让小麦有了嫁祸于她的条件。但让小麦没想到的是,成也林兰,败也林兰,林兰既替她背了黑锅,又破坏了她的整个计划,直到已经身陷囹圄,小麦仍然想不通,林兰为什么会这么做。
  其实这同样是赵云程夫妇的疑问,他们对林兰充满感激的同时,也被这个问题所困扰:她为什么竟把一个非亲非故的孩子,看得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?
  
  4. 无奈母亲
  
  这天,赵云程和夏文欣去医院看望林兰,他俩推开病房的门,看见林兰静静地躺在床上,脸色苍白,眼神忧郁,好像在想心事,直到赵云程夫妇来到她的床前,她才恍然惊觉。
  夏文欣坐在床边,拉着林兰的手,说了很多感激的话,林兰则有一句没一句地随口应着,眼神始终显得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,但当夏文欣提到晨阳的名字时,林兰的双眼却会忽然闪亮。
  一直默默注视着林兰表情的赵云程终于开囗了:“我觉得你对晨阳似乎有一种很特别的感情,这种感情甚至可以让你为他不惜舍弃生命,林兰,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?”
  林兰眼神里掠过一丝慌乱,忙不迭地说:“你们在我走投无路时收留了我,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们的孩子出事……”
  赵云程感觉,林兰的话显然言不由衷,他轻声说:“恐怕没那么简单吧?那天医生告诉我,你在昏迷时,一直在喊着晨阳的名字,醒来后的第一句话,就是问晨阳怎么样了……”
  赵云程顿了顿又语气真挚地说:“林兰,你是晨阳的救命恩人,也就是我们的恩人,你到底有什么为难的事,能不能告诉我们?只要能帮助你,我们一定尽力而为。”
  林兰双眼定定地望着赵云程的眼睛,她看到的是温暖和真诚,她低下头去,沉默着,但她内心在作激烈的斗争。病房里一片寂静。突然,林兰双手掩面,痛哭失声道:“晨阳他,他是我的亲生骨肉啊……”
  接着林兰一脸哀伤地讲起自己的经历。
  十年前,在深圳市一家医院的妇产科病房里,二十岁的林兰孤零零地躺在床上,两天前她刚刚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婴,但这个婴儿带给她的不是喜悦,而是绝望。
  林兰做梦也没想到,那个信誓旦旦说他会爱她一生,口口声声将给她一个温暖家的男人,竟会在她临产前夕卷走了她辛辛苦苦攒下的积蓄不知去向。林兰欲哭无泪,欲叫无声:原来爱上一个人容易,看穿一个人竟是那么困难呀!
  林兰愁肠百结以泪洗面,她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办,她觉得自己是个普通的打工妹,根本没有能力独自抚养一个孩子!要是回家乡,她能想象得出来,当自己带着这个没有父亲的孩子,回到那个闭塞而保守的山村时,会面对什么局面:不仅自己会被乡亲们的唾沫淹死,还会连累父母抬不起头来。退一步说,就算她为了孩子硬撑下来,可是她能给这个孩子带来幸福吗?
  林兰的情况被一个产科护士看在眼里。她来到林兰病床前,轻声细语地询问起来,无助的林兰见有了倾诉的对象,就把满腹苦水都吐了出来,这位护士边听边叹,她犹豫了一会儿后,说出了一番话,让林兰呆住了。原来,护士有一个亲戚请她在医院里寻个父母不想要的孩子,这个亲戚也是受朋友之托,而他那位朋友却是一家公司的老总,家资巨富,因为妻子不能生育,想领养一个孩子。
  护士察言观色,见林兰发呆不语,轻声说:“如果你不想放弃这个孩子,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;如果你真的无力抚养孩子,希望你为了孩子认真考虑一下我的话,至少孩子跟了那家人,会有个优裕的生活环境,有个很好的前程。”
  林兰纵有万般不舍,最终还是忍痛同意了。当护士抱走孩子时,她抱着孩子亲了又亲,眼泪流了又流,连那位护士见了,也不禁流下了同情的眼泪。
  护士给林兰送来了一大笔钱,算是那位公司老总给她的感谢费,尽管护士百般相劝,林兰还是拒绝收下,她不想让自己感觉是卖了孩子。
  林兰离开了这个伤心地,回到家乡后,很快由父母做主,嫁给了邻村一个男人。新婚之夜丈夫发现她不是处女,当晚便向她挥起了拳头,她不幸的婚姻也就此拉开了序幕,但所有的苦难对林兰都已经不算什么,因为她的心已经死了。
  在婚后的第十个年头,林兰那个嗜酒如命的丈夫死于肝硬化,这桩婚姻留给她的,只有一身伤痕,满腔苦楚。
  男人死后,林兰就一个人整天呆在空空的屋子里,她感到心也空得发慌,便思念起那个送给别人的孩子,她想:儿子今年有十岁了,个子应该很高了吧?他长得什么模样呢?会不会和自己有几分相像?
  其实这些年她一直没有停止过对儿子的思念,只是由于身不由己,她只能把这种思念藏在心底,唯有在梦里一次次与儿子相会。现在丈夫死了,她也恢复了自由身,她终于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深圳。
  林兰来到那家医院,找到了那位护士,当她说明来意,对方的脸立刻沉了下来:“当初不是说好了以后两不相认吗?你现在去相认对谁都没有好处,你不为别人也该为孩子考虑一下吧?我想他现在生活得很好,相信他和父母的感情也很好,你这么一出现,对孩子的伤害有多大你想过吗?如果给大人和孩子之间造成隔阂,是你愿意看到的吗?”
  林兰声泪俱下道:“你说得都对,可我并不敢奢望和他相认,我只是想看看他,远远地看看他,哪怕只看一眼也行,他是我的儿子,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啊!”护士最终还是被打动了,她叹了口气说:“其实我和那家人也没什么联系,他只是我一个亲戚的朋友,不过当初是我亲自把孩子送去的,他家的地址我还记得。”
  护士领着林兰来到一座花木掩映下的豪华别墅前,告诉林兰这就是那家人的住宅。离开之前护士对林兰说:“我只能帮你这些了,希望你好自为之。”
  林兰躲在一棵大树后,眼睛盯着别墅的大门,想到很快就要见到朝思暮想的儿子了,她的心就擂鼓般一阵紧似一阵地狂跳,当她终于看到一个男孩背着书包从别墅里走出来时,她感觉自己几乎要晕过去了。
  林兰看到的是一个长得像小牛犊般结实的男孩,他一副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的样子,连走路都不安分,看到脚边有什么就上前踢一脚。林兰盯着他,泪水顿时模糊了视线,他的背影已经消失了,林兰仍然一动不动地呆望着。
  假意真情
  从这天起林兰每天都会守候在那里,只为能偷偷多看儿子几眼,但没想到后来竟被晨阳发现了,同时还惊动了赵云程,林兰索性借这个机会,编出了那个来深圳寻子的故事,取得了赵云程的同情和信任,顺利地留在了赵家,并在随后发生的绑架中,舍身救了儿子一命。
  林兰结束了她的讲述,她低着头不敢正视赵云程夫妇,夏文欣似乎想说什么,被赵云程用眼神制止了,赵云程沉默片刻后,对林兰说道:“这件事关系重大,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,明天我会再来,给你一个答复。”
  赵云程夫妇走了,那晚林兰彻夜难眠,她不知道自己将面对什么局面,赵云程会不会逼自己离开赵家,让自己永远无法再和晨阳见面呢?一想到这种结果,她就不寒而栗。
  
  5. 共同儿子
  
  第二天,赵云程是一个人来的,在林兰忐忑不安的注视中,赵云程面色凝重地说道:“晨阳确实不是我们的亲生骨
  肉。我和文欣是大学同学,我们夫妻感情一直很好,但结婚多年她一直没怀上孩子,后来经过检查才知道她患有先天不孕症,于是我们才收养了晨阳,也就是你的孩子。”
  尽管林兰早已确认这个事实,但由赵云程亲口承认说出来,她还是禁不住一阵激动,只听赵云程继续说道:“从领养晨阳的那一天起,我们就对他投入了全部的爱,这些年来,我们对晨阳的感情,和亲生的没什么两样,如果不是你的出现,我早已淡忘了他的来历。”
  林兰满面愧色,低声说道:“对不起,都是我的错,当初我不负责任地把他抛给你们,现在又不顾你们的感受突然出现,我知道我太自私了,可是求求你看在我是晨阳亲生母亲的分上,让我留在他身边吧!我保证不会告诉他真相,只要让我给晨阳做个保姆,每天都能看到他,我就心满意足了。”
  看到赵云程缓缓摇头,林兰的心沉了下去。赵云程一字一句说道:“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称谓,我怎么能让一个母亲给他的亲生儿子做保姆?”
  林兰呆呆地看着赵云程,不知道他的话预示着什么。赵云程继续说道:“林兰,其实你不必过于自责,你当初放弃晨阳,也是身不由己,现在回来找他,更是出于母亲的天性。昨天回去后我和文欣商量了很久,已经想出了最好的解决办法。”
  赵云程加重了语气对林兰说:“我们希望你留在我们家,以晨阳生母的身份留下来,我会对晨阳说明一切,然后让你们母子相认,从此以后,这里就是你的家,你永远不需要再离开晨阳!”
  听了这话,林兰如在梦中,她喃喃自语道:“可以这样吗?真的可以这样吗?可是你为什么会愿意这么做?”“很简单!”赵云程说,“因为这样一来,我们谁也不会失去什么,而晨阳身边会多了一个爱他的人!”
  林兰感激涕零,但她仍担心地说:“可是晨阳他会认我吗?”赵云程斩钉截铁地说:“如果他不认自己的生身母亲,我第一个不答应!你放心,我一定会想办法做通晨阳的工作。”
  回去后赵云程把晨阳叫到房间,郑重其事地对儿子说:“晨阳,在我眼里你已经不算是小孩子了,有些很重要的话我想跟你说。”
  父亲的语气让晨阳有种莫名奇妙的紧张,自从经历了那次绑架事件,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后,晨阳受到很深的教训,性格改变了很多,少了几分骄横跋扈,多了一些平实内敛。
  赵云程说道:“晨阳,你这次能够死里逃生多亏了林阿姨,她险些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,你想知道她为什么甘愿为你舍弃性命吗?”
  晨阳摇了摇头,看着父亲,他确实很想知道答案。那惨烈的一幕让他至今心有余悸,对舍命护卫自己的林兰则心存感激,毕竟,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救命之恩更难忘,也没有什么比生死与共更能拉近两个人的感情。
  赵云程把林兰的经历复述了一遍,晨阳越往下听眼睛瞪得越大,他猛地跳起来,吓坏了似的拼命叫道:“不!我不相信!这不是真的!”
  赵云程皱眉道:“晨阳,你太粗心了,你听了林阿姨的经历,再想想我们家的情况,难道没发现什么问题吗?”
  晨阳眨着眼睛,一脸的茫然:“有什么问题啊?爸,你别跟我打哑谜了好不好?”
  赵云程只好点破:“你还记得我们是什么时候住进这座别墅的吗?”“当然记得,三年前啊!”话刚一出口,晨阳叫了起来,“我明白了!林阿姨是十年前送出去那个孩子的,而咱们家是三年前搬进这里的。爸,这么说彭小天才是林阿姨的儿子?”
  赵云程点头道:“我记得彭小天和你同岁,是你的同学对吧?他父亲彭伟年是我的朋友,是这座别墅的原主人,三年前他们全家移居海外,临走前把这座别墅转让给了我。可你林阿姨哪清楚这些,结果稀里糊涂就把你当成了儿子。”
  晨阳不解地问:“那你为什么不把事情跟林阿姨讲清楚?反而要将错就错让她一直误会下去?”
  赵云程叹息一声:“那个孩子是林阿姨现在活下去的精神支柱,如果让她知道儿子已经去了国外,她这辈子很难再见到儿子,只怕她会承受不住这种打击,更何况她现在的身体还没有复原。”
  晨阳问道:“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?”赵云程说:“明天我会带你去医院,到时候你要假戏真唱,和林阿姨来个母子相认,你自己先做好心理准备,别让林阿姨发现破绽。”“没问题!”晨阳跃跃欲试,“演戏我最在行了,保管把林阿姨骗得找不着北!”
  赵云程正色道:“晨阳,我的目的不是要你虚情假意地去骗林阿姨,而是希望你付出真心,真正把她当成妈妈,是林阿姨给了你第二次生命,说她是你的又一个母亲并不为过。”他不放心地嘱咐道,“你以后和林阿姨相处时,说话要尽量小心一点,千万别说漏了嘴,还有,你要守囗如瓶,别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,这是我、你和你妈妈三个人的秘密,决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,明白吗?”
  晨阳很认真地点头,赵云程面露欣慰之色,说道:“经过这次教训后,你比以前懂事多了,我真的很高兴。”他开玩笑地说,“看来我还得感谢小麦呀!”
  次日清晨,当晨阳低着头走近病床,在赵云程和夏文欣的催促下,清清脆脆地叫出一声“妈妈”时,林兰情不自禁一把将晨阳抱在怀里,失声痛哭。
  
  6. 最好礼物
  
  林兰和晨阳朝夕相伴,感情一天比一天好,在赵云程夫妇仍然很忙的情况下,林兰完全充当起了一个母亲的角色,对晨阳照顾得无微不至。晨阳对林兰也非常亲密,有些话不愿和父母说,却总是悄悄地讲给林兰听。
  随着晨阳放了暑假,林兰却心事日重,赵云程看了出来,他对林兰说:“晨阳放假在家,闲着也是没事,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,不妨领着他回去看看,一个孩子没去过母亲的家乡,怎么也有点说不过去。”
  林兰一听喜出望外,这是她埋藏在心底的愿望,虽然赵云程夫妇从来不把她当外人,但这里毕竟不是她自己的家,她做梦都想带着儿子回去,母子两人单独相处一段时间。可她怎么好意思开口呢?没想到赵云程主动替她说了出来。
  晨阳听了更是高兴得一蹦老高,自从被绑架的那个夜晚听了林兰的讲述,他就一直想去她的家乡玩个痛快,没想到这么快就如愿以偿了。一路上坐火车,换汽车,晨阳都兴高采烈,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,可是当他步行几小时,身临其地时,整个人都傻眼了。那崎岖狭窄的土路、低矮简陋的房屋、面有菜色的村民、衣裳破旧的孩子,构成了一幅穷困破败的景象,让晨阳进入了一个从未见识过的世界。他睁大眼睛环顾四周,仿佛在怀疑自己看到的一切。
  村民们见林兰领回一个城市打扮的男孩,都不禁感到奇怪,有嘴快的就出声询问,林兰当然不能实说,她已经事先想好了应对方法,对村里人说晨阳是她雇主的儿子,这次是趁暑假来体验一下农村生活的。
  确实,无论从身体上还是精神上,晨阳都在经受着从未有过的体验,他吃着难以下咽的苞谷饭,睡着硬邦邦的木板床,体会着没有空调的闷热,这个习惯了锦衣玉食的富家子,终于有机会看到生活的艰辛,也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地身在福中不知福呀。
  亲眼看到农村孩子的生存状况之后,晨阳的心灵受到了强烈的震撼,那些和他同龄的孩子们,用稚嫩的肩膀挑起生活的重担,拖着瘦小的身躯劈柴下田,走十几里山路才能到达那所破烂不堪的学校,那样渴求读书却因为家境贫困而辍学。想到自己穷奢极欲好逸恶劳的同时还嫌东怨西,想到自己有那么好的学习条件却不思进取,晨阳就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。
  在钢筋水泥森林中长大的晨阳,也头一次享受到了亲近大自然的乐趣,他很快和村里的孩子们混熟了,整天跟着小伙伴们一起上山下河、捕鸟捞鱼,在高粱地里捉迷藏、在稻草堆里翻跟斗,玩得好不尽兴。
 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,中午时分更是酷暑难当,林兰生怕晨阳出去中了暑,千叮咛万嘱咐要晨阳呆在家里,等下午天凉快些再出去玩,晨阳嘴上答应得好,趁林兰一个不注意,又偷偷地溜出门去。
  林兰又气又急到处寻找,一直找到了村后的池塘边,透过岸边密密匝匝的芦苇,她看到几个赤条条的男孩正在游泳戏水,背对着自己的那个男孩正是晨阳,他俯下身子嬉笑着向同伴泼着水。林兰没有惊动孩子们,她悄悄地返回了家中。
  晨阳一直玩到天黑才回家,进门后发现房里没有开灯,林兰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黑暗中。晨阳吐了吐舌头,心想:看来这位好脾气的妈这回真的生气了,他眼珠一转,凑上去先亲亲热热喊一声妈,然后开始给林兰讲笑话,可他自己都笑得前仰后合了,林兰却一点反应都没有。
  晨阳没辙了,苦着脸说:“行了行了,我以后中午不出去就是了。”接着他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,“别生气了,没听人家说过吗,女人生气会老得很快的。”
  看着半带耍赖半带撒娇的晨阳,林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,柔声说道:“晨阳,再过几年你就会真正长大了,那时你会不会忘了我,忘了曾经有过我这样一个妈妈?”
  林兰的沉重语气让晨阳有些不安,他迟疑着说:“妈,你为什么会这么说?是不是我真的做错了什么让你很失望?”
  林兰充满感情地说:“晨阳,无论你身上有什么缺点,你都是妈妈心目中最好的孩子,我看得出来,这次回来后的所见所闻,让你明白了很多东西,我相信你会越来越成熟、越来越优秀,会成为我和你父母生命中真正的骄傲!”
  回到城市,一切照常,林兰在赵家一住就是两年,她把全部的心血都倾注到晨阳身上,晨阳也没有辜负林兰的苦心,他身上的不良习气越来越少,学习成绩越来越好,并在这一年顺利地考上了市里的一所重点中学。
  这天,赵云程在家里设宴庆祝,席间他不胜感慨地说道:“今天我实在太高兴了,一直以来,我都对晨阳的性格和未来感到忧心,他能有今天的改变和进步,全是林兰的功劳!我要特别地感谢她,感谢她当年把这么好的一个孩子送给我,如今又帮我重塑了这个孩子的人格!”
  赵云程斟满一杯酒递到林兰面前,林兰不会喝酒,但她仍然接过酒杯,一饮而尽,脸上很快泛起朵朵红云,她面带微笑看着在座三人,轻声说道:“赵大哥、夏大姐、晨阳,能和你们三个结缘,是我今生最大的福气,不过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,我离开的时间已经到了。”
  听她说出这话,三个人同时愣住了,晨阳首先叫了起来:“妈,你在说什么呀?一杯酒就让您喝醉了?”赵云程紧跟着说道:“林兰,你怎么突然想起离开了?晨阳是你的亲生儿子,这里是你的家,你怎么能说走就走呢?”
  林兰仍然在微笑着,但眼里已是泪光闪烁,她抹了一下眼泪,说:“其实真正应该说感谢的是我,两年来,你们为了照顾我的感受,一起维系着一个爱的谎言,为我营造出一个爱的世界,我一直不忍心戳破这个谎言,舍不得打碎这个世界。其实我早就知道晨阳不是我的儿子了。”
  接着她说了那天她站在芦苇丛中,看着水中背对自己的晨阳,发现了一件令她震惊的事。
  原来,当初当林兰同意将孩子送人时,她难舍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,可又别无选择,她的心在滴血。她期盼有朝一日能与孩子相认,她想从孩子身上找到一个印记什么的。可是,她找遍了孩子的全身,却是肉鼓鼓,红润润,光滑无瑕。她绝望了,她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,亲了又亲,吻了又吻,突然,她发疯似的对着孩子的嫩屁股咬了一口,孩子疼得哇哇大哭,她望着孩子臀部渗出的鲜血呆了,顿时抱紧孩子,哭昏过去……
  孩子的伤口在那位护士的护理下很快好了,但林兰清楚地记得,孩子的臀部上留下了她咬的疤痕。可那天她同样清清楚楚地看到晨阳的屁股光溜溜的。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也许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。
  回来后林兰暗中向附近邻居打听,才知道赵云程一家是三年前才搬进这座别墅的。得知真相后的林兰深受感动,她能够体会到赵家人为她的苦心付出,她不愿就此离开,她想多为晨阳做点什么,多为这个家做点什么。两年后的今天,她可以放心地离开了。
  赵云程一家苦苦挽留,无奈林兰去意已决,她动情地说:“你们放心,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,我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的一个家,把晨阳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了。我的生命中已经不能没有你们了!”
  接下来的几天,林兰再也没有见过赵云程,问晨阳时他一脸神秘地告诉林兰,父亲去给她准备一件重要的礼物了,要在她离开之前送给她。林兰一听笑了:“晨阳,我不需要什么礼物,你就是上苍送给我的最好的礼物!”
  一个星期之后,赵云程风尘仆仆地回来了,他拿出了送给林兰的礼物— 一张飞往温哥华的机票。原来,赵云程放下手边所有的工作,亲自去了一趟加拿大,他费尽周折多方打听找到了彭伟年,提出要让林兰和亲生儿子彭小天母子相认。一开始彭伟年不同意,因为彭小天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世,彭伟年不想让他们一家平静的生活受到打扰,但当赵云程说出了林兰和自己一家的曲折故事时,彭伟年深受感动,最终同意了他的请求。
  林兰的眼泪止不住簌簌坠落,滴在了那张飞机票上……
   (题图、插图:杨宏富)
(作者:杜 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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