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年辛苦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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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属分类:故事会2014年

1.惊魂一刻
  苏全打工的工地在沙河边上,这一年,他是见证着沙河大桥如何合龙、如何竣工通车的。他每次给六岁的儿子打电话,都要描述一下那桥的宏伟:“那桥有咱村子那么宽,有从咱家到你们学校那么长。”
  儿子听了这话总不相信:“你骗人,哪有那么大的桥?你照张相我才信你。”
  苏全没有时间给沙河大桥照相,他们工地实行的是小承包,谁干的活儿多就拿钱多。苏全发了狠,一定要挣好多好多的钱回去,所以他几乎不休息,就连老板发工钱,他也不去领,领了钱就要存银行,银行在沙河大桥的那一边,来回得半天工。
  到年底放假那天,苏全是全工地领钱最多的,86000元。苏全用一只塑料袋装了,卷成一块砖头的形状,再在外面裹了几件他做工时穿的脏衣服,装进一只有红格子的蛇皮袋里。
  这样拎钱是最安全的,谁会知道他脏兮兮的袋子里会有这么多钱呢?他终于可以走过沙河大桥,到桥的那边将钱存入银行,然后揣着银行卡,安心地回家过年了。当然,他得兑现自己的承诺,好好拍几张沙河大桥的照片,回去给儿子看。
  苏全将那只蛇皮袋挎在肩上,上了沙河大桥。这桥真的好宏伟好壮观,他一边走,一边用手机拍照。快走到一半时,苏全记起来,应该拍一张自己站在桥上的照片,自己神气活现地站在这么一座又大又好看的桥上,才能让儿子感觉到爸爸很“拉风”。于是他一手扶着栏杆,一手举着手机,自拍了一张。
  自拍的结果苏全不满意,自己胁下挎着个脏兮兮的蛇皮袋子,一看就是个乡下来的土包子,哪里还拉风得起来?得将蛇皮袋子取下来,将衣服抻抻平,再照一张。
  这么一想,苏全便动手取挎在肩上的袋子,因为手上拿着手机,不方便,取袋子时手上的手机滑了一下,手机差点掉到栏杆外面的河里去了,他吓得双手赶紧去抓手机,这一抓,手机是抓住了,但蛇皮袋子顺着他的臂弯儿掉下来,在护杆上撞了一下,翻了个身,就“唰”地往护栏外面掉下去。苏全吓得赶紧伸手去抓,但还是迟了些,手指离袋子也就差那么一寸的距离,他眼睁睁地看着那袋子坠下几十米,掉进了河里……
  这一刻,苏全一下子吓得面如土色,那可不是普普通通的蛇皮袋啊,那里面装了86000块钱,是他这一年不眠不休、辛辛苦苦的血汗钱!他本能地跨上栏杆,就要跳下去,一个路人吓得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,惊问道:“你要干什么?”
  “我、我的袋子……”苏全指着浮在河面上的袋子,袋子正顺着河水慢悠悠地往下游漂去。
  路人说:“那丢的只是个袋子,你跳下去,丢的就是命啊!这么高跳下去,就算你的水性再好,撞到水面上也会晕过去……”
  苏全没等路人将话说完,就醒过神来,他根本不会水,他这样跳下去,无异于找死。他赶紧沿着桥跑,他得跑到河岸上,沿着河岸跟着那只袋子往下游追去,也许那袋子什么时候就漂到岸边了呢?
  但是,苏全跑下桥,来到河岸上,极目远眺,河面除了映着阳光跳跃着金光之外,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。
  是水面太宽太远,他望不见?还是那袋子浸水后沉了下去?或者是那袋子已经漂到下游很远了?他沿着河岸往下游跑了一段路,还是望不到河面上有什么漂浮物,他的一颗心彻底绝望了,哆哆嗦嗦地双手抱头在岸边蹲了很久,这才想起来打电话报警,请警察帮忙了……
  2.徒劳之举
  一会儿来了两个警察,苏全绝望地将发生的事说了,警察一听也茫然了:“钱掉进河里,我们也没办法啊,这河这么宽这么长,谁知道那袋子随水漂到哪儿去了呢?”
  苏全一屁股坐在地上,双眼失神地望着河面,眼泪无声地淌了下来。他只说了一句话:“我这一年,没休息一天,每天晚上都加班到十点,所有的工钱全在里面。”
  苏全的样子着实让人同情,两个警察打电话给派出所,派出所又派来了两个警察。四个警察围在一起商量了好一阵子,最后决定,租几条渔船来,打捞试试。
  沙河这儿以前没有桥的时候,这条河就成了城乡的分界,河对面的村子里有几个人以打鱼为生。自从建了这座大桥,惊扰得鱼儿少了,有两条小渔船一直泊在河边闲置着。警察将两条小船租来,两个船主也一起来了,他们和苏全说好,连人带船,一艘船一天300块钱。
  船主们是比较内行的,苏全说了包里装了什么东西,大约有多重,两个船主计算着,说:“这样顶多能漂出500米就该沉水底了,在500米内用拖网拖,也许能捞到。”
  两艘船都很小,一艘船只能坐三个人。因为苏全不会水,就将他留在了岸上,警察和船主们上船了,两条船并行,每条船上由两个警察划船,船主则撒网。这是拖网,可以沉到水底的,两艘船就这样在河里拖过来拖过去。这动静惊动了许多路人围观,连市电视台的记者也来了,摄像机的镜头对着苏全时,苏全一直勾着头,一句话也不说。
  大家从上午的时候一直打捞到傍晚,没网着苏全的袋子,倒是网上来一大堆酒瓶和罐头坛子,还网上来三条大鱼,每条都有五六斤重。
  船主说:“能网的地方全网了,没捞着。我敢肯定地说,袋子还在这块水域,但这条河讨厌就讨厌在这里,沙河,总有吸沙船在这里吸沙子,将河底吸得坑坑洼洼,袋子一定是沉到哪个沙坑里去了,这样拖网就捞不到它了。”
  苏全像死了一般,脸色苍白,除了绝望再也没有别的表情。两个船主同情他,将三条鱼扔到了他的脚下,说:“租船的钱我们就不要了,这三条鱼也送给你,你拿市场上去卖了,多少凑点路费回家过年吧,那袋子里的钱是指望不上了。”
  警察让苏全留下了联系方式,每个警察都掏出一百块钱来,塞到苏全手里。为首的警察说:“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可想,如果你的袋子真的是沉到沙坑里,网捞不着,它自己又不会浮上来,很难办。你还是先回家去,我们这儿如果有什么发现,会很快联系你。”
  这等于是宣告那钱是再也找不到了,苏全心如死灰,他将那三条鱼拿到集市上去卖了,卖了130元钱,连同警察给的400元,他现在口袋里揣着530元,回家去是绰绰有余的,但是,他怎么能回去呢?他回去怎么向家里人交代?苏全又回到了河边,傍着河岸上的大柳树坐着,盯着黑暗的河面发呆。他知道他的86000块钱像一块砖头,就躺在河水的底下,但他就是没办法将它拿回来。
  这儿算是城市的边缘,新建的大桥上亮着一长串的路灯,像一串珠子似的,但苏全坐着的这地方,没有路灯,也少有行人,很僻静。黑暗笼罩着河堤,也笼罩着苏全,他坐在柳树的暗影里,心里像这夜色一样暗淡无光。
  就在这时,一辆小车没开车灯,悄无声息地开了过来,在离苏全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,是刹车时刹车灯的光亮引起了他的注意,但他只瞄了一眼,看到从车上下来个人影,一声不响地走到河堤的那一边去了。不一会儿,他听到车那儿有人说话,是刚下车的人又回来了,对留在车上的人说:“你的情报不准确,那个看守仓库的人还在那儿,现在我下不了手。”
  另一个人说:“看来我们来得太早了。我的情报没错的,沙河化工厂快倒闭了,里面没员工,只有一个保安和一个仓库管理员值班。仓库管理员老婆在住院,他每天晚上都要去给他老婆送宵夜,这期间好几个小时仓库里没人,保安守在大门那儿,不会去后面的仓库。你只要从装排气扇的窗子爬进去,拿出那袋香料,10万块钱就到手了。”
  苏全并没打算偷听他们的谈话,他心里正沮丧着,但听到10万块钱,还是忍不住激灵了一下,这才认真听起来,就听先前那人说:“一袋香料真能卖到10万块?”
  车上的人说:“那是黑市价,真正的市场价远不止这个数。我昨天晚上来踩了点,仓库后面只有一户人家,离仓库起码有200米。”
  另一个人接话了:“是的,我看到了,只要动静不大,那户人家应该发觉不了。那排气扇很容易卸下来,我钻进去也不成问题,现在的问题是,那仓库管理员还没走。”
  “那我们就等会儿再来吧,我观察过,管理员一向是半夜11点半回来,要不,我们10点半左右再过来。”说着,那个人上了车,车子开走了。
  3.一丝邪念
  那两个人刚离开一会儿,苏全的手机响了,一接听,是儿子的声音,儿子问他:“爸爸,你去哪儿了?你不是说今天回家吗,怎么到现在还没到家?”
  苏全心里五味杂陈,他只能撒谎:“爸爸的工钱还没领,得等到领了工钱再回去。”
  儿子在电话里撒起了娇:“爸爸,你领了工钱能不能帮我买个玩具汽车?大壮他爸昨天回来帮他买了个汽车,遥控的,能满村子里跑,像真车一样。我只想摸摸车,大壮都不让我摸,说那车要600块钱,好金贵的。”
  苏全的喉头哽咽了:“爸爸记着了。”挂了手机,他的眼泪又流了下来。儿子要个600块钱的玩具车,如果他的钱没掉也算不得难事,但现在他哪里有钱?他的心越发难受起来,别人家的孩子临近年关是最欢乐的,在外打工的父母回来了,给他们带回了想要的礼物,可他回去呢,什么也不能给儿子和老婆啊!
  不行,怎么着自己也不能空着双手回去!哪怕是去偷去抢自己也要……他心里一阵激灵,刚才那两个人的对话又在他耳边回响起来。他下意识地爬了起来,往河堤下面看,他看到了“沙河化工厂”的招牌,他几乎没有多想,就下了河堤,围着化工厂的围墙转悠起来,转到后面,他果然看到一个类似于仓库的建筑,仓库的后墙就是围墙的一部分,一个小窗口里透出灯光来。苏全扒着那小窗口,引体向上,看到了一个排风扇,透过扇叶的缝隙,他看到一个人正在关仓库的大门,接着,仓库里的灯光“啪”的一声熄灭了……
  这么说,那个人就是仓库管理员,他要离开了?苏全的心动了一下,一袋香料10万块钱,自己只要把它拿来,一年的工钱就回来了。
  苏全跳下来,转身就往河堤上跑,他记得在大桥的入口旁边有个五金店,这排气扇很好卸的,只要有扳手和螺丝刀就够了,这些工具五金店一定有卖的。他一边往五金店跑,一边给自己找理由:“反正我不偷那香料,刚才那两个人也会偷的。我去拿,就当是拿了小偷的。”
  人没有天生就坏的,有时要干坏事也是被逼到某个份儿上了。苏全的脑子已经完全发热了,反正他就是要带着大把的钱回家,他现在只要钱,别的都管不了啦!
  苏全在五金店买了一个扳手一把螺丝刀,就沿着河堤往回走,半道上他碰到那个仓库管理员了,骑着电瓶车与他擦身而过。苏全掏出手机看看时间,9点40分,那两个人说10点半过来,自己有50分钟的时间,足够了。
  很快,苏全来到沙河化工厂仓库的后墙边。刚才来时,200米外的那户人家还亮着灯,现在却是黑灯瞎火的,这么说,那户人家的人睡下了?这让苏全的胆气更壮了些。他望了望头顶上的那扇小窗口,只是那位置高了些,不好动手,得找个东西垫脚才行。
  四周张望了一下,光线暗,也没发现什么可以垫脚的。苏全壮起胆子往那户人家走,走近了,发现了一堆砖,还有挖出来的屋基,是人家准备盖房子用的。苏全立即轻手轻脚地搬起砖来,他将砖搬到仓库的后墙那儿码起来,搬了两趟,眼看再搬一次,高度就够了。
  苏全去搬最后一趟,刚弯下腰整理砖呢,身后有人扯他的衣摆,他吓了一跳,蓦地转过身来,就见黑暗中站着个人影,看那身高就知道是个小孩子,小孩子张开嘴冲他叫了一声:“爸爸—”
  4.意外之变
  苏全有些发愣,这显然不可能是他儿子。他儿子在乡下,再说,他儿子才6岁,看这孩子身高,恐怕有10岁了。他只能停下动作,轻声说:“孩子,你认错人了。”
  哪知那孩子又叫了一声:“爸爸—”声音有些含糊,口齿不大清晰,他又上来扯苏全的衣服。
  苏全有些恼火,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,已经10点过5分了,那两个人说10点半赶过来,他能利用的时间不多啦,可不能让这孩子坏了他的事,他压低嗓子恶狠狠地喝道:“滚,再不滚老子揍你!”
  这一恐吓,小孩“哇”地哭了,一边哭一边嚷嚷:“我要爸爸—”
  这一下完了,这里离那户人家很近,孩子的哭声又响亮,屋内的灯顿时就亮了,一个男人凑到窗前,往这儿望了望。看这架势,这孩子如果一直哭下去,只怕那人会出来。苏全没法子,只得一把抱起那孩子,就往城里的方向走。一口气走出七八十米的距离,前面的房屋越来越多。苏全在一个巷子口将孩子放下了,他打量着那孩子,只见孩子的鼻子底下拖出两条鼻涕,这么大的孩子还流鼻涕,算是少见。苏全看出来了,这孩子像是个傻子,表情有些痴呆。
  苏全指着孩子鼻子,压低声音警告:“别再跟着我,知道没有?”
  那孩子面无表情地望着他,还是那句话:“我要爸爸。”
  苏全没时间理睬,转身就走,那孩子却跟了上来,他只得站住,厉声喝道:“哪里来的野孩子?你再跟着我揍你!”他这一骂,小孩子又咧开嘴巴,看样子是要哭了。苏全是真着了慌,这里住户多,深更半夜的孩子哭闹起来,大家将他当个人贩子他还真说不清楚。他只得蹲下来,摸着孩子的头,哄着:“乖,别哭。你要爸爸就去找爸爸嘛,你爸爸去哪儿了?”
  孩子说:“我饿,我要爸爸。”
  苏全没辙了,看来不给他吃的,打发不走他。苏全身上可没有吃的东西,他只得抱起孩子,继续往前走,一直走了上千米,来到城乡接合部,在一个拐角的地方,他终于看到了一个小店,店主是个老头子,正准备关门呢。苏全赶紧掏钱买了两袋零食,领着小孩离开小店,在一个巷子口,他将两包零食塞到孩子怀里,哄他:“你乖乖的,就在这里吃东西好不好?”
  孩子见了吃的,便不闹了,乖乖站在那儿,将零食往嘴里塞。苏全趁机赶紧溜掉了,等他跑到沙河化工厂围墙边时,他愣住了,仓库的后墙根那儿,有两个人影在晃动。
  不好,苏全耽误了这段时间,那两个小偷来了,没他的机会了!
  苏全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,离开,他不甘心;上前,他不敢。围墙外面有许多落光了叶子的泡桐,他躲在一棵粗壮的泡桐树后面,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人影。
  黑暗中,苏全看到一个人影站在他码起的砖上,开始卸那扇排气扇,也就刻把钟吧,排气扇被卸了下来,接着换上另一个小个子,开始往那窗口里钻。
  那人刚将上半身钻进去,突然“啊”的一声惊叫,接着,露在外面的双腿疯狂地抖动起来。他的同伙赶紧去拉他,刚碰到他的腿,也是“啊”的一声惊叫,自个儿就弹起来,倒在地上。
  看着这样的变故,苏全犯了半天的愣,这是咋的了?好半天才醒悟过来,是电!排气扇是被卸下来了,但电线还在里面啊,这家伙触电了,他的同伙去拉,也被电着了。明白了这些,苏全从地上摸到一根断枝,赶紧从树背后冲出来。倒在地上的那人看到有人来了,吓得赶紧爬起来,一口气跑上河堤,发动车子跑了,扔下他的同伴不管不顾。
  这样的动静也惊动了那户人家,一个男人拧着电筒出来了,电筒光照在趴在窗口的那人身上,那人一动不动。苏全用树枝捅那人,好半天才将那人从窗口里捅了下来,掉到地上。电筒光照在小偷的脸上,对方牙关紧咬,苏全上去探一探那人的鼻息,气息全无,已经死了……
  5.曲径通幽
  苏全在派出所里呆了半天半夜,他没敢说自己也打算偷沙河化工厂仓库里的东西,只是说他呆在河堤上,听到动静才赶来的。
  那户人家的户主也证明,说是他从屋里出来时,电筒光照到了一个人,那人撒腿跑了,八成就是死者的同伙。
  警察认识苏全,知道他的钱掉进沙河里了,他半夜里呆在河堤上发呆也可以理解,所以相信了他。于是,给他做完笔录,第二天中午的时候,让他离开了。
  苏全离开派出所,心里那个后怕啊,其实,应该送命的不是那个小偷,而是他,是他先于小偷到了现场,要不是那个傻孩子闹腾得他没法下手,死翘翘的人就是他啊,这么说,是那个小孩救了他一命!
  想到这里,苏全强烈地想念起那个孩子来。那孩子有点傻,但绝对不是流浪儿,因为他身上的衣服很干净很整洁。那孩子的家很可能就在沙河化工厂一带,他才会半夜在那里找爸爸,但自己将他送到很远的地方,送到城乡接合部去了,这样的傻孩子能找得到回家的路吗?如果他因此走失了,家里人找不到他,自己的罪过就大了啊!
  人家救了自己的命,自己不能害得人家成了流浪儿。苏全决定,去找找那个孩子。
  苏全去了昨晚那个地方,那里的建筑很混乱,苏全在里面差点迷路了,他转悠了好半天,终于在一个巷子里看到了那个孩子。孩子歪在墙脚下,睡着了,那小脸通红通红的,一天的时间,身上脏得不成样子,完全成了流浪儿的模样了。这么冷的天,他睡在地上怎么行?苏全赶紧去推那孩子,手一碰到孩子的脸,他惊呆了,脸烫得厉害,显然是发烧了。他赶紧将孩子抱了起来,向人打听,哪里有诊所。
  找到小诊所后,医生给小孩打吊瓶。苏全知道小孩是冻的,不忍心让他坐在冰凉的椅子上,所以,让孩子躺在自己的怀里。看来这样不是个事,还得找到小孩的家人。可怎么找呢?苏全问小孩叫什么名字,小孩迷茫地看着他,只迷迷糊糊地叫了声“爸爸”,这一下他的心就灰了,孩子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,哪里还指望说出家庭住址?看来,只有请警察帮忙了。
  苏全打了110,说了是怎么回事,还没说完呢,接电话的警察高兴起来:“一个小时前,有个叫万清明的家长打了报警电话,他的孩子昨天晚上走丢了,孩子有点智障,10岁,与你说的情况挺像的。你在那里等着,我们马上联系他,带他去。”
  没容警察带,十多分钟后,那个叫万清明的男人就自个儿跑来了,他就在附近找孩子呢,接到警察的电话就赶紧赶了过来。他来时,孩子正躺在苏全的怀里,苏全正在给孩子揩鼻涕,还解开自己的羽绒服,用羽绒服捂着孩子,生怕孩子着凉了。
  万清明一看到这样的场景,眼睛湿润了,他激动地上前握住苏全的手,连声道谢。他认出了苏全:“昨晚我在电视上看到了你,电视上播了,钱袋掉进沙河里的那个人就是你吧?”
  不提这话还好,一提这话,苏全心里又难受起来,他咧开嘴想笑笑,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。
  万清明咬了咬嘴唇,沉默了好一会儿,然后说:“兄弟,你就在这儿等着我,帮我照看我儿子一会儿,我去去就来。”万清明转身就跑走了,苏全愣在那儿,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。
  大约半个小时吧,万清明回来了,他提来了一个袋子,放在苏全的面前:“这就是你掉进河里的袋子吧?”
  这确实是那种有红格子的蛇皮袋子,只是面前的这个袋子很潮湿,还沾着泥巴,苏全一时也不敢确定。
  万清明蹲下来,拉开拉链,从里面拿出一块用塑料袋包着的像砖头一样的东西,说:“电视上说了,86000块钱,我没时间数,就这原样儿我没动呢。”
  一看到万清明举在手里的钱,苏全激动得跳了起来,他真没料到,这丢失的86000块钱,竟又奇迹般地回来了。
  苏全刚一跳起来,就听“咚”的一声响,接着,身边响起了孩子“哇哇”的哭声。他太激动了,竟忘了孩子还躺在他怀里呢,他这一跳起来,孩子直直地掉了下去,头正正地撞在椅子的扶手上,孩子的后脑勺裂开好长一道口子,血汩汩地往外冒。
  苏全吓傻了,万清明也吓呆了,他们谁也没料到,一桩完璧归赵的好事会变成这样。
  6.苍天在上
  诊所的医生给孩子止了血,包扎了伤口,告诉他们,孩子撞得这么严重,得去大医院做个检查,看有没有脑震荡。
  万清明只得送孩子去了市医院,孩子的伤是苏全造成的,他当然得在后面跟着。
  到医院做了CT,拿到结果时,医生惊讶了:“你孩子脑子里有这么大个瘤你不知道?有拳头那么大呢,你从来没检查过?”
  万清明愣住了:“没检查过。孩子很小就不大会说话,笨手笨脚的。我是小地方来的,在我们当地的医院也看过医生,医生说,我这孩子可能是先天性智障,也就是说是傻子,倒没发现他脑子里有瘤。”
  医生说:“你这孩子不是傻子,是这个瘤给害的。这瘤压迫了他的脑神经,所以才表现出语言含糊、行动迟缓等症状,瘤越长越大,他也就会越来越笨拙。要是再迟两年发现,这个瘤再长大些,压坏了脑神经,你这孩子就废了。幸好现在发现得还不晚,这是良性瘤,只要动手术将瘤切除了,你这孩子又能变成个正常人了。”
  “真的?”万清明激动地攥紧了医生的手,兴奋得手舞足蹈,一转身,他又紧紧地握住了苏全的双手:“谢谢你,我要谢谢你,要不是你让孩子的头撞了,只怕我一辈子都不会带他来医院检查的,我这孩子就废了啊!”
  苏全也很激动,想不到孩子因祸得福,他感动地说:“你别谢我,应该是我谢你,你帮我找回了我丢失的钱,而且你的孩子昨晚……”
  万清明打断了苏全的话:“你莫谈我帮你找回钱的事,说这事我惭愧。”他顿了顿,说起了是怎么回事:
  万清明也是来这座城市打工的,在一条采沙船上当采沙工,平时就在沙河大桥下游1500米左右的地方作业。昨天下午,采沙船的吸沙管被堵了,这种事常常发生,河道里总有些被人丢弃的废旧衣服之类的东西,这些东西最容易堵吸沙管。遇到这种事,船老板是不会动手的,总是让他们这些打工的下到水里去清除。
  这样的天气下到河底清理吸沙管,是一件多么苦的差事。万清明下到水底,发现堵住吸管口的是一只蛇皮袋子,他当时也打开袋子看了一下,里面是几件又脏又破的衣服,那时他冻得瑟瑟发抖,随手就将袋子扔到岸边的草丛里。
  当天很晚下班,万清明回到租住的房子里,一边给儿子做饭一边看电视。市台正在播苏全丢钱的新闻,一听说袋子里有那么多钱,万清明想起了下午扔到河边的袋子,于是扔下锅铲就往外跑。万清明租住的地方就在沙河化工厂附近,平时他去上班,都是将傻儿子锁在屋内,这会儿跑得急,忘了锁门。他儿子正在等着吃饭呢,爸爸饭没做就跑了,儿子便也跟出来了,结果转悠几步就走丢了。
  万清明到河边的草丛里捡回袋子,仔细一搜,里面果然有砖头那么厚的一沓钱。他那个高兴呀,提着袋子就回家了,回到家里才发现儿子不见了,于是赶紧找,从昨晚一直找到今天。
  万清明惭愧地对苏全说:“说内心话,我并没打算将钱还给你,我是打算据为己有的。是孩子走丢了,我才意识到,这可能是个报应。我去诊所里接孩子,发现帮我找到孩子的居然是你,而且你对我儿子那么好,我当时真的有些感动,也有些惭愧,我要是再昧你的钱,我还是人吗?”
  这么说着,万清明又笑了起来:“看来,我将钱还给你是对的,我要是不将钱还给你,你就不会那么激动,我儿子就不会受伤,就不会来医院检查,他就永远是个傻子。有句话说,人在做天在看,我觉得这话是对的。我想昧你的钱,老天就让我儿子走丢了,来惩罚我;我将钱还给你了,老天就还给我一个正常的儿子来奖励我,你觉得是不是这个理?”
  “是,是。”苏全频频点头,他也觉得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。这孩子救了他,他反过来又救了这个孩子。如果昨天晚上,孩子救了他之后,他不知恩图报,不再找这孩子,那么,他的86000块钱还拿得回来吗?
  想到这里,苏全紧紧地抱着孩子,笑了起来:“老天真是公正的,它在我们面前摆了许多条路,就看我们走哪一条。我昨天晚上差点就走了岔道,再也回不来了。说到底,孩子才是我的恩人啊!”
  万清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,但苏全自己心里明白,他觉得这一次的经历,就像老天给他的一道考题,很庆幸的是,这道题他答对了……
(作者:方冠晴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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